嗖的一聲，一只火箭劃過屏幕。

有人驚訝，有人艷羨，圍觀的網友都在高呼：榜一大哥來了。

(資料圖)

是的，在直播間里，為主播打賞的榜一大哥坐著火箭來了。雖然直播間的火箭是虛擬物品，但價格不菲，靠著打賞一個又一個火箭，財大氣粗的榜一大哥也成了被圍觀被議論的對象。

然而，最近江西鷹潭警方的追查，則揭開了圍繞榜一大哥傳說中的一面畫皮。

圖/視覺中國

榜一大哥是網絡洗黑錢的一環

江西鷹潭警方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經調查發現，當地一傳媒公司竟有近千部手機，該公司的主業竟是給主播刷禮物，這些手機主要就用于直播間刷禮物，1個月資金流水達上千萬。

該公司的主要工作就是在直播間當榜一大哥，為主播刷禮物。按理說，榜一大哥可不是那么好當的，而是需要大量的真金白銀，但該公司沒有實際業務，應該沒有進項，只有大額支出，這樣的公司并不正常，而且該公司每月還有上千萬的資金進進出出，更加不合邏輯。

經江西鷹潭警方深入調查發現，原來該公司負責人毛某從孫某處購買折扣直播幣，通過直播幣洗錢，構成經營業務，這一案件涉及境外黑灰產業。

據孫某供述，他搭建了一個“跑分”平臺，表面上做直播平臺幣買賣，實際上是幫境外犯罪分子洗黑錢。境外需要洗錢的犯罪分子，通過官方渠道原價購買大量直播平臺幣，再以七五折的價格賣給孫某。之后，孫某再以八折左右的價格轉賣給類似毛某這樣的下線。毛某再將平臺幣以八三折到八六折不等的價格，賣給直播公司和網絡主播，從中賺取差價。在整個洗黑錢的過程中，孫某、毛某成為了層層吃差價的黑色產業鏈條中的一環。

簡言之，該團伙拿了境外犯罪團伙的“黑錢”，事先與直播公司和個人主播約定分成比例，在直播間冒充“財大氣粗”的榜一大哥進行打賞，然后再把“洗干凈”了的錢返還境外犯罪團伙，自己留下差價部分。

江西鷹潭辦案警官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孫某在不到1年的時間里獲利近1000萬元、毛某獲利500余萬元。目前，警方凍結洗錢平臺賬號1800個，凍結價值450萬元的平臺充值幣，該案涉案金額近10億元，孫某和毛某目前已被批捕。

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韓興謙向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從該公司及“榜一大哥”的操作行為上來看，其應該或者很有可能知曉上游資金來自于非法資金或犯罪所得，其將非法資金通過直播刷禮物然后主播提現等形式轉化為合法資金，結合其流水的規模，根據具體案情可能涉嫌構成洗錢罪或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

韓興謙表示，需要指出的是，如果直播平臺參與了實施或者幫助了上述行為，平臺也可能被認定為構成洗錢罪或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

網絡洗錢更具隱蔽性

在一個直播間里，毛某公司通過旗下的榜一大哥賬號在瘋狂地為主播刷禮物，對于其他的網友而言，或許會感到很瘋狂，但卻很難想到，這背后竟是一場精心的洗黑錢行為。

網友“全歆聞”對此評價說，“我就知道，火箭都是主播自己刷的”。

那么，榜一大哥的洗黑錢行為何為堂而皇之地上演呢？

北京云嘉律師事務所執行主任、高級合伙人夏孫明律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隨著互聯網的發展，洗錢犯罪手段不斷翻新，并借助互聯網手段包裝犯罪形式，趁機渾水摸魚，更具隱蔽性。以本案中的直播平臺幣而言，即是利用互聯網技術生成的新型網絡交易及支付渠道，同時基于互聯網技術的大規模應用而使其流轉也更具私密性。

韓興謙表示，通過互聯網技術進行洗錢的手段，具有去中心化、匿名性強的特點，這就造成利用其從事洗錢犯罪更加令監管機構難以追蹤。

事實上，近年來，不僅僅直播幣被不法犯罪分子盯上，數字貨幣等其他的虛擬資產也成為新型的洗錢工具，且手段不斷翻新，相關案例越來越多，令人防不勝防，更令人難以甄別。

“通過直播幣、數字貨幣等虛擬資產進行洗錢犯罪的行為值得加大關注與警惕”，韓興謙表示，打擊網絡洗錢等違法行為的難點，主要有三個。

一是互聯網洗錢犯罪在技術上存在匿名性強、國際化高的優勢，并且技術和犯罪形式也在不斷地更新迭代。

從實際行為來看，犯罪分子在洗錢過程中，可以利用匿名電子錢包、無跟蹤虛擬專用網絡（VPN）等實現更強的賬戶匿名性。并且，數字貨幣和虛擬資產國際化很強，在全世界范圍內被廣泛使用。在洗錢的離析和融合階段，犯罪分子可以利用數字貨幣和虛擬資產在國際范圍內的更廣泛地為洗錢者打開多條渠道，造成監管部門很難實現鏈數據調取、跨鏈支付追蹤等。

二是互聯網平臺自身意識比較薄弱，制度建設和外部監控往往存在漏洞，很容易成為洗錢犯罪的渠道。

三是行政監管和犯罪偵查的技術手段往往落后于犯罪技術的發展，特別是在互聯網的情景下更加放大。整體上，相較于傳統的洗錢行為，利用虛擬資產從事洗錢犯罪更加令監管機構難以追蹤。

夏孫明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尤其是一些高水平的犯罪分子意識到執法部門已經具備相應的技術能力，因此會不斷采用更加隱蔽的方式進行資金的轉移，也由此帶來取證追溯難度特別大的問題。

全方位打擊網絡洗錢

事實上，互聯網洗錢手段即使再隱蔽，但還是要經過網絡平臺、網絡支付等互聯網關口。

從上述江西鷹潭警方的調查來看，孫某涉及洗錢的過程中，雖然采取了網絡上流行的刷榜單行為，但是其資金流水，卻明顯十分異常。該公司之前沒有并無資金進出，但短短數月間，資金進出十分頻繁，且金額巨大。

這表明，在網絡支付等互聯網關口上，仍然有一些疏漏值得關注。

韓興謙表示，在金融支付相關法規方面，目前，我國已經對銀行業等金融機構出臺了相對完善的反洗錢監管規范，但是對于新形式的洗錢犯罪涉及的非傳統金融機構的監管制度體系還尚未完善，有必要進一步明確監管要求和責任主體。

與此同時，互聯網平臺等非金融企業對于洗錢犯罪的防范意識整體上較為淡薄，部分企業對于洗錢罪等金融犯罪的法律風險的內部控制以及審計、合規的外部監督機制還存在不小的漏洞。

夏孫明表示，目前在支付平臺等互聯網平臺上，有兩方面的漏洞亟待彌補。一是忽視安全建設、監管嚴重滯后；有的第三方支付平臺發放的POS機層層轉包，被詐騙分子刷卡套現轉移贓款。二是虛假信息可隨意注冊。一些第三方支付平臺公司對賬戶審核把關不嚴，詐騙分子用虛假信息注冊賬戶后，綁定非實名銀行卡轉移贓款。

2022年3月，國家有關部門發文規定進一步規范網絡直播營利行為。其中指出，對存在違法違規營利行為的網絡直播發布者，以及存在違法違規行為或者縱容、幫助網絡直播發布者開展違法違規營利行為的網絡直播平臺，依法予以處罰；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2022年5月，國家有關部門發布《關于規范網絡直播打賞 加強未成年人保護的意見》規定，取消打賞榜單，禁止以打賞額度為唯一依據對網絡主播排名、引流、推薦，禁止以打賞額度為標準對用戶進行排名。

這些規定的不斷落實，正進一步織牢打擊網絡犯罪的法網。

“對于網絡洗錢亂象，還需多措并舉，加大全方位打擊”，韓興謙表示，針對互聯網平臺的反洗錢犯罪法規體系應進一步完善，擴大監管范圍，對必要的監管對象施行持牌經營，明確監管對象的權利義務。與此同時，執法部門應加強對互聯網平臺的監管，特別是重點關注小貸公司、支付機構，依據犯罪形式的發展變化加強對新的風險對象的監管。此外，保持對洗錢犯罪的高壓打擊力度以及增大處罰力度，特別是針對層出不窮的新型洗錢犯罪形式，不斷優化偵查技術，并加強國際層面的合作，打擊日趨嚴重的跨國洗錢犯罪。

對于互聯網平臺自身而言，韓興謙建議，要增強犯罪防范意識，注意經營行為的合規性。如發現存在洗錢活動，應當積極向反洗錢行政主管部門、有關主管部門以及公安機關舉報，并依法履行配合義務。

作者：劉德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