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端新聞記者 張恒

48歲的寧夏人王芳，于3月23日在河北省清河縣街頭，被三名不明身份男子抓捕。家屬報警后，三男子來到屬地派出所，自稱是寧夏中衛市公安局文昌派出所民警，并出具《傳喚證》，告知王芳涉嫌“尋釁滋事案”。

(資料圖)

當日下午，王芳遠在寧夏中衛的弟弟王成得知此事后，到當地文昌鎮討要說法。無果后，王成跳入黃河。截至發稿，救援人員搜救近15天仍無結果。

女子河北街頭被三男子抓捕，稱其涉嫌“尋釁滋事案”

王芳告訴頂端新聞記者，事發前的3月16日，她受父親委托，和侄女王蕓(化名)去過北京。因父親家中拆遷補償事宜，她赴國家信訪局遞交材料，并于當日離京，來到河北省清河縣的親戚家。由于家境困難，王芳便在清河縣打工賺取生活費。

3月23日上午9時許，王芳帶侄女王蕓去診所看牙時，將電動車停到了太行中路的京九國際大酒店停車場。

“這時候來了一輛無牌照商務車，車上下來幾個人，喊著‘抓走抓走’。我嚇壞了，趕緊讓王蕓報警喊救命。”王芳說，此時一男子上前搶奪手機，并捏住她的脖子，造成其脖頸劃破、胳膊被扭傷。隨后，男子給她戴上手銬，扭送至商務車中。

王芳告訴頂端新聞記者，王蕓報案后，她被三名男子送至清河縣長江派出所。在長江派出所，一名男子自稱是寧夏中衛文昌派出所民警，并向她出具了《傳喚證》。

《傳喚證》顯示，因王芳涉嫌尋釁滋事案，被傳喚于2023年3月22日前到中衛市文昌派出所接受詢問。該證落款為中衛市公安局文昌派出所，并蓋有紅章。

王芳說，事發前，她未接到公安機關的傳喚通知，抓捕時對方也未表明身份。她對民警說，自己沒有尋釁滋事，只是去了國家信訪局，并借住在親戚家打工。抓捕她的民警提出向長江派出所借用場地，并將她帶入派出所后院警務室。后王芳表示自己的胳膊疼痛難忍，希望能打開手銬。隨后，寧夏民警將她帶到警車上，欲將王芳帶走。

“這時候當地長江派出所一位所長趕到，明確拒絕讓他們把我帶走。”王芳說，這位所長對寧夏民警表示，可以對我傳喚、做筆錄，但不允許從長江派出所把人帶走。

王蕓告訴頂端新聞記者，當天她打車趕到長江派出所時，姑姑王芳已經被送到。派出所工作人員告訴她，寧夏中衛市的派出所民警要借用場地做筆錄。

對此，長江派出所婉拒了頂端新聞記者的采訪。

4月6日，頂端新聞記者致電赴河北清河縣實施抓捕的文昌派出所李姓教導員，其稱“不方便說”，隨后掛斷電話。另一位同去河北清河縣的馬姓民警，得知記者身份后亦掛斷電話。

家人討說法無果跳入黃河，搜救14天無音訊

王芳說，在派出所期間，她的胳膊和手出現浮腫，疼得滿頭大汗，吃了止疼片后仍無效果，懷疑發生骨折。多次要求下，3月23日下午6點左右，民警將其送至清河縣中心醫院。

“在醫院打了止疼針，拍了CT，發現胳膊骨頭沒斷。醫生說需要做核磁，估計是肌肉拉傷。”王芳告訴頂端新聞記者，看病期間前述多位男子一直跟隨，因醫藥費問題，輾轉溝通多日，她于3月26日做了核磁。

清河縣中心醫院多份檢查報告單顯示，王芳出現右頂部軟組織腫脹、肩甲下肌局部腫脹等癥狀。

王蕓說，3月23日上午10點左右，她給寧夏中衛的父親王成打電話告知此事，希望家人去當地溝通。中午12點50分，父親給她回電話，稱在文昌鎮政府被人打了，并說已報警。父親告訴她，自己正在黃河邊，錢包里有1000多元錢。

王成的母親鐵梅蘭告訴頂端新聞記者，3月23日中午，她在寧夏文昌鎮政府見到了王成，“他嘴唇發白，臉色發青，雙手抱著胸口”。王成對她說，他被人打了胸口。

鐵梅蘭說，當天下午4點多，鎮上兩輛車拉著她和王成的父親，來到中衛市濱河南路的黃河大橋下方的河邊。她看到多輛救護車、警車、消防車、私家車，現場圍觀很多人。文昌鎮一位干部告訴她，王成跳河了。72歲的鐵梅蘭失聲痛哭，但只能被送回家等待搜救消息。

事發后，多位親屬趕來。王成的舅媽李梅花告訴頂端新聞記者，3月23日晚9點多，她到文昌派出所詢問情況，接待民警對她說，王成3月23日中午報警，稱要跳河。下午1點多，民警趕到現場后，看到王成跳河的瞬間。另有一名目擊者看到王成跳河后報了警。

頂端新聞記者4月6日多次聯系文昌派出所史姓所長，對方一直未接聽。

當地刑警隊告訴家屬，關于王成跳黃河一事，刑警隊已介入調查。事發后，警方在河邊發現了王成的手機、錢包，并安排警犬參與搜救。關于家屬所說“王成在鎮政府被毆打”，警方找到王成后，會結合手機和錢包做進一步調查。

4月6日，沙坡頭公安分局工作人員稱，王成跳河的原因警方還在調查中。截至當天下午，救援人員仍在對王成進行搜救。

因拆遷補償持續維權，家屬：補償方案未達成一致

王芳告訴頂端新聞記者，她之所以去北京國家信訪局，是因為受父親王學金所托，反映家里拆遷補償問題。跳入黃河的王成是王學金的兒子，王芳的哥哥。

據介紹，王學金是中衛市沙坡頭區文昌鎮東關村人。2009年，王學金家被拆遷。按照房屋安置協議，王學金及兒子王成置換七套安置住宅房，至今只得到四套。他一直反映地產公司私自修改建設圖紙，將原設計規劃為住宅樓修改建設為上下兩層的商業房，并將房屋確認表中表示給王學金的房屋賣給他人等問題。

家人介紹，王學金多次到多部門反映情況，一直未達成雙方都認可的解決方案。

中衛市住建局2015年12月15日出具的一份信訪答復書稱，王學金安置所在的惠澤苑小區，不存在隨意變更設計問題。

根據中衛市住建局2019年4月16日出具的《關于王學金反映“對市住建局的處理不滿意，要求解決惠澤苑小區拆遷安置問題”信訪事項處理意見書》顯示，王學金及兒子王成選擇了4套安置房并辦理入住手續；之后以安置房源多為6層頂樓為由拒絕繼續選房并不斷上訪。市住建局從正豐香格里小區回購3套房用于安置，因該小區需要補差價，王學金拒絕。后王學金不斷上訪，要求補償采光費、誤工損失及精神損失費等。

據介紹，此事斷斷續續經過多次協商、訴訟等過程。王芳認為，目前的焦點問題是主管部門不認可王學金、王成提出的合同違約補償方案，雙方一直未達成一致。

律師：如王芳陳述屬實，寧夏警方傳喚行為涉嫌違法

4月6日，頂端新聞記者致電文昌鎮一位對接王成事宜的劉姓副鎮長，表明來意后，其稱正在開車，稍后回電，后不再接電話。隨后，一位自稱中衛市沙河頭區信訪局的男子來電，稱劉姓副鎮長將采訪事宜對他告知。自稱信訪局的男子以無法確認記者身份、拆遷補償事宜復雜等理由拒絕接受采訪。該男子還稱，會讓公安部門調查記者手機號核實身份。

4月7日中午，頂端新聞記者聯系到中衛市宣傳部新聞科，并就寧夏中衛警方到河北清河縣跨省傳喚是否存在相關問題、王成跳黃河前是否在文昌鎮被毆打、王學金拆遷補償事宜等問題發出提問。相關人員說，已了解到此事，但具體情況不清楚，會讓沙坡頭區相關人員聯系對接。截至發稿，頂端新聞記者未收到相關回復。

江蘇法德東恒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藍天彬律師說，如果王芳陳述屬實，王芳赴國家信訪局遞交材料，那么王芳是否涉嫌違法存在很大爭議。王芳去國家信訪局是表達訴求，不能簡單理解為無事生非，不能簡單理解為尋釁滋事，不能隨意進行治安處罰。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規定，有下列行為之一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處五百元以下罰款；情節較重的，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處一千元以下罰款：結伙斗毆的；追逐、攔截他人的；強拿硬要或者任意損毀、占用公私財物的；其他尋釁滋事行為。王芳是否符合該規定的情形，是存疑的。

藍天彬律師說，如果王芳陳述屬實，王芳被無牌照商務車上的人帶走，脖頸被劃破，胳膊被扭傷，被戴上手銬，且民警沒有將傳喚的原因和依據告知被傳喚人王芳，那么該傳喚行為涉嫌違法。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需要傳喚違反治安管理行為人接受調查的，經公安機關辦案部門負責人批準，使用傳喚證傳喚。公安機關應當將傳喚的原因和依據告知被傳喚人。

藍天彬律師說，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對無正當理由不接受傳喚或者逃避傳喚的人，可以強制傳喚。本案中，王芳是否逃避傳喚存疑，民警是否通知到王芳接受傳喚也存疑，這種情況不能隨意進行強制傳喚。

藍天彬律師說，王成跳河一事有待進一步調查。如果王成跳河前被鎮政府相關人員毆打，那么相關人員也要進行黨紀政務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