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以下簡稱麻精藥品）是維護人類健康不可或缺的基本藥物，醫生開具的一些鎮痛、止咳、鎮靜安眠藥就可能是麻精藥品。然而，這類藥品具有雙重屬性，當其沒有發揮醫療作用，且被濫用具有不可控的成癮性時，就等同于毒品。隨著禁毒工作力度持續加大，有的不法分子將麻精藥品作為傳統毒品的替代物進行販賣、吸食，“以藥代毒”問題不容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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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發布的《2022年中國毒情形勢報告》顯示，毒品買不到、吸不起成為普遍現象，部分吸毒人員為緩解毒癮，轉而尋求其他麻精藥品、新精神活性物質及未列管物質進行替代濫用，或交叉濫用非慣用毒品以滿足毒癮。那么，麻精藥品生產使用該怎么監管？濫用問題如何防治？近日，記者就此采訪了國家藥監局相關負責人以及禁毒領域、醫療機構的實務工作者和學者。
“這些藥物在生產、流通、使用的各個環節中，都存在一定風險，合法與非法之間往往只有一步之遙、一念之差，不加強監管，就難以有效扼制其流入非法渠道，也會影響到醫療及科研等領域的合法使用。”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禁毒理論與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李文君說。
監管加碼
劍指麻精藥品和非列管藥品濫用
今年4月，國家藥監局、公安部、國家衛生健康委發布《關于調整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目錄的公告》，將奧賽利定、曲馬多復方制劑等品種列入麻精藥品目錄，自7月1日起施行。至此，我國已列管456種麻精藥品及整類芬太尼類物質、合成大麻素類物質。
全國疼痛診療研究中心主任、中日友好醫院疼痛科主任樊碧發介紹，奧賽利定是一種麻醉性鎮痛藥，屬于阿片受體激動劑，鎮痛效果強，常用于治療中重度急性疼痛。此次列管的7種麻精藥品均具有成癮性，非醫療目的使用會引發藥物濫用，對公眾身心健康、生命安全和社會和諧穩定造成危害。
廣州醫科大學附屬腦科醫院物質依賴科主任范妮表示，近年來，他們收治了不少曲馬多復方制劑成癮的病人。一方面，一些慢性疼痛病患由于對曲馬多復方制劑成癮性認識不足，出現了超期超量使用情況；另一方面，一些吸毒人員在原濫用毒品不易獲得的情況下，選擇用曲馬多復方制劑替代。此次列管后，曲馬多復方制劑只有持醫生開具的第二類精神藥品處方才可購買，而被列入麻醉藥品和第一類精神藥品目錄的其他幾種藥品，將面臨更加嚴格的管制。
記者從國家藥監局了解到，這7種藥品的列管，均經過了充分的調研、評估和論證。藥監部門對它們的基本情況、醫療需求以及在其他領域的使用情況開展調研，并組織相關專家對其濫用危害、列管對醫療等使用的影響進行了綜合評估。藥監、公安、衛生健康三部門組織專家，對列管級別進行了論證。
為穩妥推進列管工作，在調整麻精藥品目錄后，國家藥監局聯合國家衛生健康委，發布了《關于加強曲馬多復方制劑等藥品管理的通知》，明確了列管過渡期相關藥品的管理要求。事實上，今年2月，國家藥監局還聯合相關部門下發《關于進一步加強復方地芬諾酯片等藥品管理的通知》，要求對部分地區出現濫用的復方地芬諾酯片、依托咪酯注射劑等非列管藥品加強管理。國家藥監局相關負責人介紹，加強管理并不是列管的前置程序，而隨著濫用形勢的變化，相關部門將加快列管可行性評估和論證，進一步強化非列管藥品監管，嚴防藥品從藥用渠道流失。
完善體系
合力阻卻藥品變毒品
記者從國家藥監局了解到，目前我國已經形成了覆蓋全國的藥物濫用監測系統，并在部分醫療機構建立了藥物濫用監測哨點。近年來，相關部門不斷完善藥物濫用監測體制機制，進一步拓寬藥物濫用監測覆蓋面，提升監測樣本代表性，通過連續和系統的監測，客觀評價藥物濫用流行現狀，預測藥物濫用流行趨勢，為科學監管麻精藥品以及制定禁毒政策提供技術支持。
樊碧發曾多次參加藥品列管前的綜合評估。他介紹，自己所在醫院的藥學部門通過專業藥師參與出診、查房，每月處方點評等方式，就具有成癮危險的藥品使用進行指導和教育。如果發現某種藥品出現使用量異常增大和不規范、不對癥使用等情況，就會在第一時間發出預警，并將相關監測信息上報。
“公安禁毒部門通過對吸毒人員、易涉毒場所的摸排和污水驗毒等科技手段，對出現濫用傾向的未列管物質開展追蹤、監測，并及時就相關信息與藥監等部門溝通，形成管控合力。”國家毒品實驗室四川分中心高級工程師、警務技術三級主任徐布一介紹，他們通過污水監測發現依托咪酯濫用問題，再經倒查發現，一些吸食“上頭電子煙”人員，用依托咪酯替代已列管的合成大麻素類物質，以此逃避打擊。“今年2月，對依托咪酯注射劑等藥品的管理提級，可謂快速。”
據了解，麻精藥品實行定點生產、定點經營、產需對接管理，臨床使用也受到嚴格控制。麻醉藥品和第一類精神藥品不可零售，只能在有資格的醫院由具有處方權的執業醫師處方使用，第二類精神藥品可由有銷售資格的藥店憑執業醫師處方按規定計量銷售。同時，麻精藥品不得在網絡上銷售，醫療機構對麻醉藥品和第一類精神藥品執行藥庫、藥房、病區環環相扣監督和專人負責、專柜加鎖、專用處方、專用賬冊、專冊登記的“三級五專”管理制度。有關部門建立藥品追溯制度，通過對麻精藥品和其他具有濫用風險的藥品施行“一物一碼，物碼同追”，實現“來源可查、去向可追”，強化流向管控，嚴防流入非法渠道。
國家管控的麻精藥品可構成刑法意義上的毒品，相關犯罪受到嚴厲打擊，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無論數量多少，均追究刑事責任。依法從事生產、運輸、管理、使用麻精藥品的人員，違規向吸毒人員提供麻精藥品，還構成非法提供麻醉藥品、精神藥品罪。此外，根據刑法和相關司法解釋，生產、銷售、提供假藥罪，涉案藥品屬于麻精藥品的，從重處罰。
全覆蓋監測、全生命周期管理、追溯預警機制不斷完善的麻精藥品及具有濫用風險藥品監管體系，再加上嚴厲的違法犯罪打擊制度，對藥品變毒品形成合力圍堵，為合法、安全、合理用藥保駕護航。
應對挑戰
密織藥物濫用防治網
作為一名臨床醫生，樊碧發認為，用專業保障合理用藥，同樣是不讓藥品流出合法領域的一道重要屏障。一些醫務人員的專業盲區和醫療機構的專業制度缺位，為藥物濫用埋下危險，甚至給了不法分子可乘之機。麻精藥品的作用機制、受體傾向等各不相同，加強對病人的血藥濃度監測、藥物成癮傾向評估，對醫生的專業培訓，還有對藥師隊伍的培育，可以促進精準用藥，減少成癮風險。
“毒品列管的滯后性是全世界普遍面臨的問題，因此，關口前移、預防為先十分重要。”徐布一說，麻精藥品隱蔽性強，容易使不明真相的人，尤其是心智尚未成熟的青少年誤入毒網，對此，要廣泛開展禁毒宣傳，播撒無毒理念。
廣州醫科大學附屬腦科醫院物質依賴科近來收治了一些吸食含依托咪酯“上頭電子煙”成癮人員，表現出反應遲鈍、動作遲緩等癥狀，有的甚至聽到一個問題，在數分鐘后才能作出應答。“吸食者中還有青少年，令人痛心。”范妮說，“希望有關部門進一步強化互聯網平臺管控，嚴防藥物濫用。”
在6月25日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最高人民檢察院相關負責人表示，下一步，檢察機關將立足檢察職能，堅持治罪和治理并重，協同相關職能部門共同推動麻精藥品失管涉毒問題的綜合治理。在治理方面，要多維度形成工作合力，切斷麻精藥品網絡銷售渠道，嚴格執行《藥品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銜接工作辦法》，加大禁毒宣傳力度，營造自覺抵制麻精藥品失管涉毒的良好社會氛圍。
“國家有關部門通過加強安全管理和及時列管，對麻精藥品及具有濫用風險的藥品形成了不同層級的管理體系。毒品問題綜合治理、全面治理、科學治理、高效治理，有賴于加強宣傳教育、口岸查緝、執法打擊、戒斷救治以及藥物基礎研究等多元舉措。”李文君說，“應進一步完善立法技術和行政監管手段，更加嚴謹、科學地增加列管品種，及時制定相關配套規定，既要確保列管在執法和司法實踐中落到實處，又要確保最大限度地減少列管對合法用藥需求的影響。”
針對當前出現的新問題、新趨勢，國家藥監局相關負責人表示，藥品監管部門將繼續強化對麻精藥品生產、經營等環節的監管，持續提升日常監督檢查質量，組織開展專項檢查，嚴厲查處違法違規行為；積極推動追溯體系建設，持續完善和優化國家藥品追溯監管系統特殊藥品模塊功能，充分利用信息化手段提升監管效能；繼續完善藥物濫用監測工作體制機制，科學分析藥物濫用現狀和流行趨勢；密切關注藥物濫用變化情況，與相關部門對濫用問題突出品種列管或調整管制級別進行論證，及時調整藥用類麻精藥品管制范圍，嚴防發生流行性濫用。
本報記者 李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