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潭澳前鎮(zhèn)68海里景區(qū)的奇巖怪石。記者 張永定 攝

平潭北港村的石頭厝依山勢而建，鱗次櫛比，已成為平潭的“網(wǎng)紅打卡”地標。記者 張永定 攝

東海之濱，風起浪涌，平潭島如麒麟躍然海上。在這座島上，石頭是最鮮明的元素。

(資料圖)

島的東北端，連片石頭厝改造而成的國際南島語族考古研究基地內(nèi)，新石器時代的石刀、石錛、石斧等在展廳里靜靜陳列，無聲地訴說著千年文明。海風勁吹，遍布島上、庇護一方的5萬多座石頭厝，既凝聚著海島人的生存智慧，也成為如今平潭多元文創(chuàng)、對外交流的重要載體。

往事越千年。從史前文明走來，平潭石頭不斷煥發(fā)新的生命力，持續(xù)“唱響”多元的“歌”。

千年石頭“千年歌”

沿著花崗巖石板路，穿行于國際南島語族考古研究基地所在的連片老石頭厝中，屋里屋外皆是歷史的印記。正是在此，平潭國際南島語族研究院院長范雪春開啟了考古事業(yè)“第二春”。

63歲的范雪春，從事史前考古研究已有30多年，跟無數(shù)文物打過交道。而他與平潭的“石頭”結緣，還要從殼丘頭新石器遺址的石器考古說起。

1958年全國第一次文物普查時，考古人員就在平潭南壟村發(fā)現(xiàn)了殼丘頭遺址。1985年，福建省博物館（現(xiàn)福建博物院）首次對其進行大規(guī)模考古發(fā)掘，出土了一批石器、陶器殘片、骨器和貝器等，發(fā)現(xiàn)殼丘頭遺址距今約6500～5500年，是福建沿海當時發(fā)現(xiàn)的年代最早的一處新石器時代遺址。

2015年，平潭綜合實驗區(qū)正欲進一步挖掘在地文化資源，為打造國際旅游島做準備。時任福建博物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長的范雪春及其團隊受邀到平潭進行考古調(diào)查。兩年時間內(nèi)，范雪春團隊跑遍全島，共發(fā)現(xiàn)27處史前遺址，時間從舊石器時代跨至青銅時代，距今大約3.5萬年到3000年前。

“這不僅為福建沿海及島嶼建立起一個較為完整的考古學年代序列及文化譜系，也為我們探討南島語族的起源與擴散提供了重要研究素材。”關注南島語族考古研究多年的范雪春很興奮，他意識到，殼丘頭文化與臺灣大坌坑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很可能證明平潭就是南島語族從大陸走向島嶼的第一塊踏板。

“有文化底蘊，旅游自然有生命力。”范雪春遂建議當?shù)匾阅蠉u語族研究為中心，建設國際南島語族考古研究基地，為國際學術界搭建交流平臺。

彼時，很多人尚不了解何為南島語族。“這是一個使用南島語系的族群，廣泛分布在太平洋、印度洋海島上。”范雪春介紹，作為世界上分布面積最廣的語系之一，南島語系有1200多種語言，使用人口近4億人。在過去一個世紀，南島語族的起源和擴散一直是太平洋考古學的重要課題。

在范雪春及多方努力下，平潭國際南島語族考古研究基地于2017年11月正式掛牌，成為國內(nèi)首個國際性南島語族考古研究基地。2019年8月，平潭國際南島語族研究院成立。從福建博物院退休的范雪春，被聘為院長。

“我們采用修舊如舊的保護方法，將龜山遺址所在地上攀村的32棟清代至民國時期的石頭厝改造為文物展廳、科研用房、文物修復室及考古基地服務用房等，還有不少高校在此成立考古實踐基地。”研究院成立之際，范雪春一眼就相中了這片傳統(tǒng)石頭厝。如今，整日在此與石器等文物打交道，他覺得自己與歷史的聯(lián)結更緊密了。

上個月，一場關于“考古學視野下的海洋文明探索”的學術研討會在漳州舉行。范雪春在會上作了以“福建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研究”為題的報告，與國內(nèi)考古界50多名專家學者交流觀點。

這并非范雪春第一次“走出去”。隨著越來越多考古成果的發(fā)布，基地受到了國家層面的重視，被設為“海峽兩岸考古教學實習基地”；殼丘頭考古遺址群被列入國家文物局大遺址保護利用“十四五”專項規(guī)劃；研究院參與的“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研究”被納入“考古中國”重大項目……各種學術交流活動也隨之而來。

如今，基地以“考古+文物保護+旅游”的形式，常態(tài)化開展各種學術交流、公眾考古、文物進校園活動，成為對外交流的文化窗口。

來到研究院3年，臺灣青年博士許桂榮的工作之一就是負責基地的講解，接待外來參觀者。他深切感受到，承載著千百年時光的石頭，正持續(xù)溝通古今、連接中外。

“目前，殼丘頭遺址群考古發(fā)掘工作仍在進行。為了讓石器等文物‘開口說話’，講好更多故事，平潭也正在推動國家級考古遺址公園、南島語族博物館建設。”許桂榮認為，隨著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研究的深入，海峽兩岸同根同源的認同、南太平洋國家間的南島語族文化親近感將持續(xù)增強。

君山石頭“會唱歌”

在平潭島最高峰君山東麓，背山面海的北港村，黛青色的石頭厝依山勢而建，鱗次櫛比。這個曾經(jīng)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漁村，如今已是名聲在外。

網(wǎng)紅打卡點“石頭會唱歌”藝術聚落，就坐落在主村道旁，由五棟石頭厝組成，一有游客敲打院前擺放的七塊石頭，便流淌出動聽的旋律。這里正是“80后”臺灣青年林智遠在大陸創(chuàng)業(yè)的起點。

2015年，中國（福建）自由貿(mào)易試驗區(qū)平潭片區(qū)剛掛牌成立，旅游業(yè)方興未艾。一次偶然機會，林智遠來到北港村，被古樸滄桑的石頭厝、純樸熱情的村民深深吸引，便決定在此扎根。次年，他向村里租了幾棟閑置的石頭厝，帶著團隊開發(fā)民宿。

在與村民的交流中，林智遠得知，君山上的石頭會“唱歌”。上山一看，果不其然。海風勁吹，石頭便發(fā)出鑼鼓般的聲響。原來，這些“石鑼石鼓”主要由中酸性火山碎屑巖、火山碎屑熔巖等組成，密度較大，含有多種礦物元素，因此在敲打時會發(fā)出有韻律的聲音。

林智遠心想，何不做一組天然的樂器，讓游客們一睹“會唱歌”的石頭？于是，他一趟趟上山，反復試音，挑選出10多塊石頭，逐一編號，組成一套“打擊樂器”。

2016年夏天，在一曲石頭打擊樂《望春風》中，林智遠團隊打造的集民宿、文創(chuàng)、料理等元素于一體的藝術聚落“石頭會唱歌”首次亮相。2017年華僑華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上，林智遠團隊以北港村石頭為主要打擊樂器，與琴、鼓共同奏出一曲由傳統(tǒng)歌曲《茉莉花》和臺灣經(jīng)典歌曲《高山青》編制成的《茉莉高山青》，讓“會唱歌的石頭”進一步走向世界。

受“石頭會唱歌”影響，越來越多兩岸青年加入石頭厝改造隊伍中，以舊修舊，賦予石頭厝新生命力。北港村一躍成為“文創(chuàng)村”，民宿業(yè)亦快速興起。目前，全村擁有民宿100多家，培育了一批特色民宿品牌，年均游客量達四五十萬人次。

石頭厝，是住所、是民宿，但又不止于此。“我們希望通過民宿與文創(chuàng)，讓平潭的石頭有新生命，成為大家認識當?shù)匚幕妮d體。”在林智遠看來，“石頭會唱歌”是北港村的地方特色，也承載著臺灣年輕人在大陸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眼下，他正與當?shù)貒蠛献鳎诖謇锎蛟煲粋€展示基地，擬定點開展“石頭會唱歌”打擊樂表演、兩岸文旅行業(yè)交流活動，讓“石頭歌”唱得更響、傳得更遠。

同樣在北港村，“風中旅行”文創(chuàng)工坊里，由石頭、鋼筋巧妙組合而成的座椅，以鵝卵石為裝飾的屏風……種種物件因石頭有了新模樣。

“除坐落于石頭厝外，這里大部分裝飾物都由海邊撿來的材料手作而成，也充滿平潭元素。”工作人員陳斌說，這是融合文創(chuàng)工坊、咖啡廳和舞臺表演于一體的休閑空間，五湖四海的人因共同理念相聚，通過線上線下的方式，分享生活，交流思想。在這里，石頭厝已成為一個生態(tài)社區(qū)的重要載體。

石頭厝，是平潭居住文化的活化石。多年來，平潭著力保護、利用好這個“真寶貝”，做活石頭厝文章，對全島5.1萬多座石頭厝進行分級保護，已培育了600多家特色民宿，涉及50個特色鄉(xiāng)村。

千面石頭“千面歌”

由126個島嶼和700多塊礁石組成的平潭，素有“千礁百島”之稱。臺灣海峽強勁的“穿堂風”，加之海浪終年拍打侵蝕，在平潭蜿蜒曲折的海岸線上“雕琢”出了星羅棋布的奇巖怪石，海蝕地貌景觀尤甚。

沿著環(huán)島路一路向東，在流水鎮(zhèn)王爺山南麓，一個直徑近50米、深40多米的天然海蝕豎井被喚作“仙人井”，井底有三小洞與海洋相通。當?shù)貪O民說，每逢初一、十五漲大潮，水石相擊，濤聲轟鳴，猶如“龍宮奏樂”，吸引無數(shù)游客前來。景區(qū)工作人員介紹，在仙人井、仙人谷、仙人峰等景點基礎上，景區(qū)正加快改造升級，打造更豐富的“石頭文旅”。

驅(qū)車南下，位于澳前鎮(zhèn)的68海里景區(qū)海岸，驚濤拍石。這是祖國大陸距離臺灣本島最近的地方，臨海而立，常年受風浪侵襲，島上怪石嶙峋。不遠處，形似三角鋼琴的石頭建筑——黑礁音樂博覽館內(nèi)，唱片琳瑯滿目，或古典或現(xiàn)代的音樂縈繞耳畔，不時還有兩岸音樂文化交流活動在此舉行，讓人們循著音符，踏歌而來……

這些千姿百態(tài)的石頭奇景，不論是自然的鬼斧神工，還是人為的匠心獨運，新平潭人李梅都看在眼里，不斷“收”于作品之中。

來自安徽阜陽的李梅，2018年隨丈夫定居平潭。自小生長在平原地帶的她，在平潭第一次見到大海，也與石頭來了一場邂逅。

彼時，剛退休的她迷上了蛋畫制作，常在大大小小的蛋殼上畫下山水花鳥圖案及各式臉譜。到平潭海邊一轉，她發(fā)現(xiàn)，這里的石頭相較于蛋殼，耐腐蝕、易保存、好作畫，是不可多得的繪畫材料。她開始撲在石畫上，日夜鉆研。

家中四下散落的石頭，是她和丈夫到海邊散步時拾來的。每日，她都要花上半天的時間畫畫，一得空總盯著石頭構思。家中陳列架上的作品不下500件，多取材于平潭當?shù)氐氖^。

“以前只是臨摹，把平面畫轉移到石頭上，現(xiàn)在開始嘗試著在原生態(tài)的石頭上創(chuàng)作，利用石頭的獨特形態(tài)和紋理，將畫與石頭融為一體，塑造出獨一無二的作品。”李梅說，接下來將在社區(qū)的支持下，挑選石畫作品展出，適時開展簡單的石畫課程，讓更多人近距離感受石頭的“另一種面”。

在李梅的眼里、筆下，平潭沒有兩塊石頭是完全相同的，每一塊石頭，都能“唱”出獨一無二的“歌”……（記者 蘇依婕 嚴順龍 程枝文 王帥）